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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泽克|“精神是根骨头”

斯拉沃热·齐泽克 暴风骤雨 2022-09-14


“精神是根骨头”

齐泽克著,季广茂译

选自《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年



在直接的层面上,在“知性”的层面上,在“再现”的层面上,“精神是根骨头”这一命题当然是庸俗唯物主义的极端变异。它把精神、主体、纯粹的否定性,把最易变和最微妙的因素,把总是逃脱的“狐狸”,化约为死板的、固定的、无生命的客体,化约为完全的惰性(total inertia),化约为绝对非辩证的存在。结果,我们对这个命题的反应,与拉比诺维奇笑话中那个大吃一惊的苏联官员无异:我们吓了一跳,它是荒诞的,是没有意义的。“精神是根骨头”这一命题在我们身上激起极端的、难以忍受的矛盾感。它给我们提供了怪异混乱矛盾感。它给我们提供了怪异混乱的形象,提供了极端否定性关系的形象。

 

不过,和拉比诺维奇的那种情形一样,提出“精神是根骨头”这一命题,我们创造了思辨性的真理。我们创造了思辨性真理,是因为这一否定性,这一难以忍受的不和谐,与主体性如出一辙。这是使最大的——即自我指涉的(self-referential)——否定性显现出来和“易于觉察”的唯一方式,而否定性则是精神主体性(spiritual subjectivity)的特征。借助失败,通过彻底的不充分(radical insufficiency),通过谓语与主语的绝对失调,我们成功地传播了主体性之维(dimension of subjectivity)。之所以说“精神是根骨头”是黑格尔所谓的“思辨性命根骨头”是黑格尔所谓的“思辨性命题”(speculative proposition)的完美例证,原因就在这里。“思辨性命题”是这样的命题,它的术语是不相容的,是没有公约数的。正如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序言中所言,要把握如此命题的真正意义,我们必须回过头来再次解读,因为如此命题的真正意义来自首次解读、“直接”解读的失败。

 

“精神是根骨头”这一命题使两个绝不相容的术语相等同,使下列两者相等同:一者是主体的纯粹否定性的运动,一者是死板客体的完全的惰性。难道这个命题没有为我们提供拉康幻象公式S◇a的黑格尔版吗?要使我们确信这个命题提供了拉康幻象公式的黑格尔版,只要把这个命题置于正确的语境就可以了。这语境便是《精神现象学》中从面相学(physiognomy)向颅相学(phrenology)的过渡。

 

面相学是身体的语言,它以主体的自发姿势和面相表达主体的内心。因此,面相学属于语言的层面,属于符指化再现(signifying representation)的层面:它以肉体性因素(corporeal element),如一个姿势,一个面相,代表、指示主体的非肉体的内心(non-corporeal interior)。面相学的最终结局是它的彻底失败:每个符指化再现都“背叛”了主体,它败坏、扭曲了它本来要揭示的东西;主体没有“恰当”的能指。从面相学到颅相学的过渡,充当着从再现层面向呈现层面的转变:与姿势和面相相反,脑壳不是表达内心的记号;它什么也不再现;就其惰性而言,它是精神的直接呈现:

 

在面相学中,我们理应从精神的外在方面认识精神,如同在下列存在(being)中那样:这种存在是精神的言辞(utterance of Spirit),是精神的本质的看得见的不可见性(visible invisibility)。……然而,在有待考虑的决断中,外在方面最终是完全不变的现实(wholly immobilereality),这样的现实不是表情达意的记号。但是,因为已经与自我意识的运动(self-conscious movement)分离,这样的现实独自呈现自身,是纯粹的原质。(Hegel, Phenomenology of Spirit, p.195)

 

因此,骨头、脑壳是这样的客体,它以其自身的呈现,填补了主体的符指化再现之空隙、不可能性。用拉康的话说,它是某个匮乏的客体化:原质占据了本应由能指占据的位置,也就是说,因为能指匮乏,原质占据了它的位置;幻象—客体(fantasy-object)填补了大对体——能指秩序——中的匮乏。颅相学的惰性客体——脑壳—骨头——只是某种失败的实证形式:它体现着主体的符指化再现的终极失败,它为主体的符指化再现的终极失败“赋形”。用拉康的话说,只要主体只是它自身的符指化再现之不可能性,是这种再现的失败在大对体身上开辟的空位,颅相学的惰性客体——脑壳—骨头——就与主体密切相关。我们现在能够理解,下列司空见惯的指责是没有意义的:黑格尔的辩证法“扬弃”了全部惰性的客体残余(objective leftover),把它纳入了辩证调停的循环(circle of the dialectical mediation)。与此相反,辩证法的运动暗示我们,总是存在着某种残迹、残余,它们逃避主体化的循环(circle of subjectivation),逃避主体性的占用—调停(subjective appropriation-mediation)的循环,而主体正与这种残余密切相关:S◇a。残余抵抗“主体化”,体现了本身“就是”主体的不可能性。换言之,主体与它自身的不可能性密切相关;它的局限就是它得以存在的实证性条件。

 

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赌博”(idealist wager)在于,它把能指的匮乏(lack of the signifier)转换成匮乏的能指(signifier of the lack);由拉康的理论可知,这种能指就是阳物(phallus)。借助于这样的能指,匮乏被符号化了。而且——在此我们在黑格尔的文本中感到了最后的惊喜——在颅相学部分的最后,黑格尔以阳物隐喻称呼对“精神是根骨头”这一命题所作的两个层面的解读之间的关系:一个层面的解读是寻常的解读,即“再现/知性”(representation/understanding)的解读;一个层面的解读是思辨性的解读:

 

一者是精神从自己内部显现出来的深度——精神只把这种深度显现到图像思维意识(picture-thinking consciousness),然后让它停留在那里;一者是意识对它真正说过的话的一无所知。上述两者的结合同样是高级与低级的结合。在生物身上,大自然天真地展示了这样的结合,因为它把代表它最高成就的器官——创生的器官——与排尿的器官结合在一起。作为无限的有限判断(infinite judgement qua infinite)会是生命的成就,而这样的生命又理解了自己;对依然停留在图像思维的有限判断的意识,则与排尿无异。(Hegel, Phenomenology of Spirit, p.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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