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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兴华:《涌现》策展报告

陆兴华 艺术一小说
2024-09-03


一、什么是涌现?

“涌现”的近义词:组装、共生、共情、合成、组合、合金、堆肥、感染。奥密克戎最新版、莲花清瘟、一缕轻风、雷阵雨、社会和一带一路,都是组装。组装的最后结果就是涌现。



二、基因组装而涌现:人的生命

寒武纪爆炸时(5亿4千8百万年前),今天含于人类体内的很多基因,已义无反顾地各奔东西,造成生物进化的各门(phyla)之间的隔岸相望。
最初,脊椎动物有4个Hox基因集群,而昆虫只有2个。如果前者的胚胎是大海,那么,后者的就只是小池塘。前者的基因筛选是内部主动进行的,于是造成了后来的捕食者或寄生者的对立(Delanda, 《德勒兹:历史与科学》,100页)。
基因组装是所有动物共享的:人与所有动物在基因上是一开始就被拉平的。动物就能编码(coding)和解码(decoding)。基因组装在动物身上是独立于身体的总的机制的(Delanda,《组装理论》,15页)。因此说,是因为基因被组装,才最后涌现出了人的生命。


三、对象的涌现

地球上的各个原子核都曾来自各个外星球,后来才被编排和组装成现在的样子(Delanda,《组装物理论》,145页)。要等上好多、好多的不知多少年,它们才有被这样地组装到一起的机会。这一等待在人类的时间尺度里是无法被想象的,但就这么惊天动地地涌现在了我们面前,如水,如海洋,出现了,但无法解释。
想当初,太阳燃氦而促成了碳和氧的到来,那当然也是偶然的涌现:来了,就永远在这里了,后来的人类也只是它们的副产品。哈曼(Graham Harman)的以对象为导向的本体论帮我们形成了以上的物论(a theory of things),打破了那一封闭了我们的思考的关于物的分类法(taxonomy),恢复了各个对象之间的平等,将我们从人类中心主义的自闭中解放出来。然而,我们必须仍然为将要涌现的对象留出位置。在气候变化下,我们必须重申这一每一个的对象之间的平等。


四、扁平、感应与涌现

汪建伟的扁平主义绘画是想要实践这一以对象为导向的本体论到他的画面之上,使画面也成为观众进行自己的本体论大扫除工作的场地,为那些被压制的对象平反。要知道,我们的心灵内容常常就阻碍了我们去建立自己的以对象为导向的本体论,人类中心论式的心灵组装,压抑了很多对象的平等的涌现。
而实际上,计算机显示器上就已经是以对象为导向的。汪建伟则将计就计,将自己的一个关于某张绘画的初级构思,直接交给计算机CAD和CGI(computer-generated images)来建模,然后再在画面上用他的身体的天然的绘画智能,来克服这一建模中的人工智能带来的那一诡异感。汪建伟同时将自己的绘画技术交给了计算机建模和气候变化向我们揭开的那一深度生物历史,主动接受考验,以求在绘画与数码-算法空间和气候变化感应(sensing)时,涌现出新的风景。这就是他目前创作中的思辨主义倾向。
这一思辨主义创作的核心,是他的与云计算平台和气候变化之间的感应(sensing)。他的绘画工作已考虑进了这些背景:全行星范围内环绕地球的无数个人造卫星、监视摄像头、那一地质感应阵列、几十亿部手机所建构的那一个巨大的感应装置。他要在画面上生产出的,不是一个大图像,而是扁平本体上的多个可能的待组合物,并且,他要让画面上的每一个待组合物都跳出单点知觉框架。在现场看他的绘画和雕塑,我们仿佛是进入了一个气候变化下的视觉实验场。
汪建伟的画笔后面也被绑着手机,那一多重感应计算机(the multiple sensory computers)。不可否认地,他的绘画动作受到了下列假肢的支持:卫星、最小可行闭环建筑、地理感应和成像、人工大地性、身体假肢、文化的地质条件、全行星物流、深度时间的认知美学。
他的绘画是要通过他的心灵的感应,借助于他的感受力对人工智能的反向递归,通过综合感应,来搅拌出当前的新美学,重新带我们的心灵去与自然共鸣。他的绘画工作里带上了一种技术交互感应(technical mutual sensing)过程,促使艺术作品之间、艺术家之间、艺术批评之间形成一种新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
他的绘画方法积极地利用了全行星感应、互相索引、交互的计算下的气候建模等等,来规定或教训人类如何到生物圈之中给自己的新的生活方式找到一片可靠的政治风景。
汪建伟还发现,绘画可以排练观众的观看,使他们在1)人类世和2)云计算平台上去建立自己的更具有一致性的本体论。
也就是说,停留在塞尚和莫兰迪的静物写生式的本体论场上,还是不够扁平的。扁平主义绘画要达到比塞尚主义静物编组更大的扁平性。

乔治·莫兰迪式的润物术,仍是不够以对象为导向的。塞尚《大浴女》也是不够以对象为导向,也就是说,不够扁平的,在人类世,仍是摆不平的。我们需要具有更大的扁平性的绘画,来给我们找到人类世新领土上的踏实感。


塞尚已懂得:画家不应该去操纵现象性,而应该成为对这一现象性的回应,以便让到场者到场。画家不应画人本身,而应该用人体去回应到场者的到场。人需要被保护到山这一庇护所之中。画家不在画人,而在画人的身体对到场者的到场作出的的响应。人体被他当导体来用(Hadrian France-Landord,《言与色:海德格尔与塞尚》,269页)。在《大浴女》中,人类本身成为蓝色的风景,每一个人体是顺着总的和声,来表达出身位,身体的边沿都披着蓝色。是蓝色将面容、背、臀部、手臂、胸或乳房剥光,直到呈现肉身的羞涩和抒情。他通过将赭石色的身体植入画面,让世界之诗响起,顺着对每个身体可变的调谐,来统一天和地、赭石色和蓝色。他的人体具有苹果性。他深挖存在者和物,直到他们的地质基座。他的艺术是要敲定这一在场者的地质。在他的画中,地质是:从底部出来,不受干扰和改变,像火山喷出熔浆。所以,《大浴女》里根本就没有自然,只有这个世界的总体发生(我们观众是必然被牵连了进去的)。在画中,是塞尚的色彩造成了世界。画中的这个世界是所有(女生身体之间的)关系的总和。
因此,塞尚是不够扁平的。他仍在画中求自然作为和声、作为到场所者的到场出现。对他而言,画是世界也就是所有关系的总和内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和声。在塞尚的画里,人是要努力在画里找到位置。在扁平主义绘画里,观众与画是扁平地在一起的,要由观众全职全权地来表演他们面前的绘画。观众与塞尚的画里的圣维克多山的关系,是次要的。
扁平主义绘画反对这种对自然、对世界、对和声的假设,坚持要将浴女、山、树林、雾气甚至气候变暖、古生物学概念、绘画方法论或工具箱扁平地组装在一起,像计算机显示器上的建模现场,彻底以对象为导向。扁平主义绘画是气候变化下、云计算平台上的绘画。


五、生物的历史:扁平组装

所谓扁平是指:整体并不能总体化地构成它的所有部分(Delanda,《德勒兹:历史和科学》,5。)。总体的特性并不能超越部分,而是内在的;比如,城市的每一个部分也都与城市平起平坐。人在每一个点上也都能与构成他的无数个有机体平起平坐。他的每一个细胞里的线粒体,也都能与他本人平起平坐;一个细胞的本体平面,是与人的本体平面平等的。
物种是对有机体的组装,在其中,个体奇点有了相同的本体论地位,但能在更大的时空规模上运行(Delanda,《德勒兹:历史与科学》,94页)。它形成了一种共同历史,各成员面对了相同的捕食者和寄生者的挑战。它们共同面对稀缺资源和气候变化,也共同被限制,于是就塑造了它们之间的形似,使我们能归类它们。物种进化是扁平地来进行的。
共享的筛选使它们的基因池同质化,这就让我们误以为,这群种里有更多的共同基因。但正如原子核里埋伏着质子和中子,使衰变随时可能,基因组装的事故性变异和性别重装,进化的窗口,也是一直都敞开,随时开始变异的。
我们当前是处于一种生态连续体之中。我们这个行星由于生产和燃烧着煤和油,而被化学品种、被低于原子水平的粒子分格。最早的生物分格是由寄生于海水和海底沉积物(泥浆)之间的不会动的细菌来完成。它们通过酿造矿物质,而养育了自己,后来就学会了用光合作用营养自己,于是形成了大规模的紧张连续体。而细菌又成为阿米巴虫和草履虫的食物,形成原始食物链,于是促成一些生态洼地,让很多物种有了生存机会。太阳能和矿物营养被大规模储存在了动、植物身上,形成我们眼前的这个生物圈。今天的生物学研究支持了德勒兹的这种反亚里士多德式本体论:动物是被组装的,并不是类、种和个体的不断的接力。
今天的细胞生物学也告诉了我们:生命或有机体是由像暗物质那样的东西构成的。其实没有类、种和个体,只有“拓扑动物”这样的虚拟平面。这些拓扑动物是像耐克旗舰店照着用户带自己的欲望和恋物清单组装出来的单品。每一被组装出来的虚拟动物或拓扑动物,都是可以被遗传的:所以,历史可以有无数种开端。
例如,基因就是由四个可能的核苷酸构成,而蛋白质却能从20个可能的阿米诺酸的库存中被抽取。一条只拼装了五个阿米诺酸的短蛋白质,能以300多种不同的组合存在,那是20的5次方。300个氨基酸长度的那一可能的蛋白质,是当前的一个酶的长度,这长度几乎可以是无限的,甚至可以长过宇宙中业已存在的所有秒数加在一起。
所以,在生物圈,我们直面的是一个爆炸般地增大的生命组合之操作空间。
我们如何来研究这些无限的生命的组合空间?那是无数个千的千的千的千高原。而我就在其中,还感到了自己的独特。


六、胚胎的涌现

胚胎的地理:在羊水里,Hox基因是如何将一个卵变成人或马的呢?
通过对称和断对称。
头和尾就属于断对称。
早期胚胎里的细胞群会发展出东西轴和南北轴,来与断对称对应。连续的基因群从这里开始被分格,就各各有了经、纬度,尺度上有了高、下、精、粗。它既后的身份就由Hox基因在各个分格内的活跃度来决定,骨、皮、筋、毛、液里就各各展开了工作,这就像一个大型化工企业内的情况。
胚胎是一架无器官的身体。在母亲羊水中的胚胎里,手臂一开始只是一个芽,然后就有了东西轴向的基因,来给它扎好钢筋水泥,不同经、纬度的基因,都按部就班地到位作业,将被统一打开某些基因开关的细胞像砖头那样地垒起来。指尖和趾尖的建构则是用了更下属的分格下的细胞,在分形结构中处于无穷小的边界上,于是造成了指尖的断头。


七、原子的涌现

氢原子:当它的外壳的电子饱和时或贫乏时,该原子就会与其它原子捆绑(化合)或排斥。这一原子外壳的电子与那个原子的外壳电子之间的共价化合,成为粘合剂,来hold住各个分子和由分子构成的物。但除此之外,氢原子还有与其它原子之间构成极端微弱的捆绑的独特能力,而这就是氢绑。
当氢原子或氢原子组合处于电负状态,这时,氢原子同时必须与另一个原子或原子组处于共价捆绑,就是说,也必须处在电负状态。氢原子的捆绑容易绑,也容易拆,这就使它们比共价捆绑更不具有领土化倾向,也就是,它们形成的分子组装,是较不僵化地被表达的。
而基因和蛋白质就是这样的氢原子捆绑。一个特定基因的身份,是由它的共价捆绑在时间中来被维持的,而它的自我复制能力,却是由氢原子捆绑来定义。因为,其双螺旋线的两股,是很容易被拆开的。于是,新核苷酸就很容易被黏贴到作为模板的每一股上。所以,是氢原子的独特的捆绑能力让活物有了这样的独特的成为一切的基础的能力。是更不领土化的捆绑,带来了自我复制的分子(基因)的强大的去领土化能力,使分子能认清自己的目标,转而加快化学反应(用了酶)。
如果说得更形而上学(用我们的扁平本体论)一点,那么,是原子尺度上的去领土化,导致了宏观分子尺度上的去领土化。而这两种运动形成了一根逃逸线,将物质带离到一个内在性平面上。德勒兹:只有能够去界(去领土)的物,才能复制(繁殖)。
两个分子之间的关系,是猎人和猎物之间的关系。去领土化后再领土化:这也正是做人类世艺术的意思:在今天的当代艺术的领土上开始做人类世艺术,在气候变化下做当代艺术。


八、共生

猎人与猎物之间是共生的:去领土化后再重新领土化。黄蜂与兰花:黄蜂是脱领土化的,因为给兰花授粉,就成了后者的繁殖装置的构件。但因为它带走了兰花的花粉,因而就将兰花重新领土化了,于是兰花就成为黄蜂,而黄蜂成为兰花。黄蜂成为兰花,就带来了兰花的脱领土化,却也带来了她自己的再领土化。之间形成了一个回路。例子就是:细菌:
这种在细菌层和病毒层内的共生,导致了进化的偏离。远古的细菌找到了自搭到各种物理和化学梯度上的主要方法:酿(发酵)、光合作用和呼吸。每一种方法的被发现都曾大大地推进了有机体的获取能量,使细菌不光能繁殖得更多,而且还能有净剩余,造成由它们的肉体形成的集中梯度,打开了生态关系的差异化。也就是说,它们手里就有了抢夺其它细菌积累的能量的生物梯度。这就形成了最早的捕食者。它们于是能简单地将别的细菌内化到了自己之中,当作建造自己的砖头,与它们之间形成内共生(endosymbiosis,马古利斯)。直至今天,动物中的线粒体和植物中的叶绿体还仍被这样利用,两个共生体之间共享了一条脱领土化线路(逃逸线)。
两个物种之间的共同进化史:人与狗之间的共同进化。生态系统不是动植物之间的组装,因为那将导致自然竞择去造成其各自的基因库的同质化。
生态是无数的动植物物种之间的组装,而且还包括:从每单个动植物出发的将外在的所有动、植物个体当组合对象的可能性,如马古利斯指出的内共生现象。
社会因此是个人身上的一种属性。你是中国人,中国是你身上的很微小的属性之一。你、我只是塞尚所画的苹果的一种属性:你、我是构成塞尚的苹果的成分之一。
德勒兹向我们指出:组装有两个方向,先是领土化,然后是去领土化。一场对话:先寒暄,领土化,然后松下来,争论,打趣,再走向去领土化。
福柯将所有社会关系都看作是被话语-权力关系统治着的。他没有意识到社会组装是双向的。多动症儿童:社会组装出了他,他如何继续去自我组装呢?社会或学校如何帮他继续做社会组装,使他不要停留在多动症上?


九、社会组装体的涌现

那些由外部关系形成的、不能将部分总体化的、无法被还原的社会整体,就是组装体(Delanda,《社会组装》,11。)。代驾族,快递员之间的内部网络,就是(在社会之外形成的)组装体,是最近涌现在我们身边,但也将永远像社会本身那样地留在我们身边。
虚拟实体之间的互动中,比如在计算机模拟运算中冒出的新实体,应被看做实验现象那样的合法对象(Delanda,《哲学与模拟》,6页。)。哲学应该成为这一建模过程中的综合工具。
计算机显示器、手机屏幕上发生的,就是涌现。几个程序叠加,运算后出现的东西,就是涌现。
拉图尔认为,资本和社会不是政治的本体,行动者网络才是。行动者网络也是涌现出来的。
一个城市显然是大于一个个人的,但没有理由相信一个城市会比一个人脑具有更大的复杂性。
当代中国的快递员就是一个组装物。如果在战国时,我们家如有一把勾践剑,那么,我们就会问:应该为这把神剑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小孩呢?游牧关系里存在的,都是这种组装物。
摆脱了或高于当前的物的速度的物,是组装物,如快递员的身体和他们所载的包裹。是图像在计算机的机器学习和深度学习之后,又来加速快递员的身体。快递员的身体又转而相对地放慢了我们其他人的身体的速度。
林恩.马古利斯的共同再生(系列内共生)理论认为,人类这种多细胞动物,是生物界的纤维组装剩下来的多余物。我们在细胞层面讲的生命,其实是恨不得马上让自己的纤维被组装到那个更大的共同生命体之中的,只是苦于做不到。德勒兹:去界,留在人的位置上,是最贫乏的,是尼采说的“太人,太人啦!”。成为矿物和分子,是更好的命运 。
现有生产关系和技术关系之外的组装物:三和大神们…或躺平族们。
社会是“对各种组装的组装”。德勒兹的瓜塔里认为,控制社会是“对言说的集体组装”:通过语言来组装身体。整体不是超越的,而是内在的。所有个体都归依在同一个本体平面上(Delanda,《组装理论》,13页)。整体人类物种,在组装理论看来,也是一个个体,也有出生日期,至少也有死亡日期。整体人类与每一个人平排、扁平地在一起。
作为整体的人类物种与构成它的各人类机体在同一个本体平面上并存。
组装物是独立于心灵、国家和计算的。当然也独立于艺术界和艺术史的(Delanda,《组装物理论》,138页)。组装物是涌现出来的。绘画是在追求这种涌现。


十、涌现:反心灵史、反风景装置

今天,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不能再指望革命和新军事经济制度的到来了,因为国家和市场就是组装体,是我们应该使用的斗争工具,而不是更换它一下就行(Delanda, 《组装理论》,48页)。必须找到一种脱离我们的心灵的实在,将它当本体平面,这样才能找到改造社会的正确尺度。因为,我们的心灵是一个花心的小姑娘,一会儿就被下了药,轻率地将现实当成了风景,而在错觉中永远不能自拔。
我们是不能相信心灵的。但我们仍不得不用心灵去组装周围的对象。绘画就是这样去重新组装我们周围的对象,因为我们不放心心灵,所以,必须用绘画去给心灵擦屁股。绘画是来纠正心灵的各种马大哈式错误的。
市中心和zoning。市中心是molar的,中空的,而单个建筑是分子式的(Delanda,《德勒兹:历史与科学》,15页)。小区这一集中营结构使单个家庭与政府官僚机构和工业商业系统处于一对一的扁平本体论之中。小区结构使每家都处于随时被推销的状态之下。小区是一个消极的扁平结构。
德勒兹:岩层和领土,编码与去领土化。喜马拉雅山脉或洛矶山脉:既表达(领土化),但也被编码。有地质、生物和宇宙性编码,还有语言编码。
福柯和他的信徒们只想用话语去编码一切。德勒兹给福柯补上了这个,但他的信徒又将福柯杂牌化了。
福柯这一路的历史眼光没看到的是:对象性实体都是可变的,时时处于去领土化和解码的过程中。它们都是哈曼说的对象。
比如,中国的运河,在隋朝和今天,是不同的东西,在1960年和2022年,它也彻底地不同。但我们的历史书都是观念论和福柯话语分析式的,都将它当成一直是同一条运河,想用话语去统领它。
运河对于中国历史的扁平组装。
而且,明朝和清朝是怎么被切割的呢?难道是像蛋糕那样地被切开的?不,明朝和清朝是两个对象,是互相不接触的,是我们读者和研究者将它们粘了起来,它们事实上是像两株韭菜那样地长在那里,现在还都活着的,我们也同时仍在它们里面。它们都是对象。清朝和明朝之间是扁平关系。
麦克卢汉说,媒介才是真正的内容:福柯分析了监狱、医院、学校、街垒、工厂等,但他只分析了不同时代的不同内容,但内容是分析不完的。福柯去分析对权威的执行了,奔内容去了。他没有去分析背后的那一媒介。不同的媒介之间是扁平的。


十一、扁平本体论

扁平生物学和生理学: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的原子核和细胞每七年就会被彻底换一遍,但我还是我,胡塞尔说,只有这个我是实在的,原子核怎么被更换,那是并不重要的。
社会组装后面也有这样的拓扑不变量(吸引子)的复杂分布,我们可称这些吸引子为普遍奇点。普遍奇点构成了那一德勒兹说的图表:比如我的身体,
就每天被换掉了无数个原子核,但胡塞尔说,哪怕我身上的25%的原子核被换掉了,我还是我。为什么呢?因为我身上有一张图表,一张关于我的安转和组装图纸。我正在无数个层面上被组装,但我总是我。相空间,吸引子。
我们身上的原子组装有实在的部分,里面不断涌现出各种特性,也有虚拟的部分,是普遍的奇点和对称,形成概率空间内的结构。虚拟是指:实在,但并不现实。
组装内的虚拟成分构成一张图表。
我们身上的金属元素来自不同的星球,是各个天体之间的综合的结果。人身上的物质结构,也是宇宙内的各大星球之间的星丛般的金属原子组装。德勒兹向我们提供了一种新唯物主义本体论:只有原子组装,“氢”这样的奇点并不存在。科学也并不存在,只有一大堆的单个科学场,其中的理论是不断被证伪,而被一一抽走的。所以,在科学之上无法建本体论。所以,物理学家和数学家至今都在坚持一种愚蠢的柏拉图本体论。科学理论是时时在被重写的。科学像爱,没有本体(巴迪欧)。


十二、艺术家的被组装

个人也是与社会一样地复杂的。
个人也将社会和各种机构组装到了他自己之中。个人甚至与各种国际组织组装在一起。甚至有他自己的宇宙论。
艺术家的被社会组装:一个中国当代艺术家是靠她在中国当代艺术史里的现有排位来获得她的名位和加位的吗?是先有中国当代艺术史,才能在这个“史”里排定她在这个史里面的位置的吗?她在为这个排位而战斗吗?
要是非但不会有这个史,而且想在这个史里被排位,将是徒劳和必然要落空的呢?
这时该怎么办?
办法:用她自己的个人艺术-小说做她的组装平台。她与中国的当代艺术和艺术史的关系,是一种扁平关系。她在组装中国当代艺术。
她自己的名位和价位也是要靠她自己组装出来的。她做艺术,就是在做这种组装,是将她自己组装到各种更大的组装之中。


十二、扁平本体论下的视觉域

成为实在论者之后,我们应如何处理视觉的现象内容呢?“视觉内容是由我们在心理上用了概念,才被识别的(Delanda,《唯物主义现象学》,2页)。”那么,随着我们的概念的改变,视觉内容也会改变。但是,人是不用概念也能理解他们自己见到的东西的。视觉内容只是我们见到的一部分东西。
列维-斯特劳斯在《野蛮思想》里指出,原始人用神话来组织物,生活中就不会有多余物,物是归属每一个人自己的,必须陪葬那个人而去。他们于是较不需要视觉文化。
视觉:如果我们身上也有一头动物,那么视觉就是这一头动物,是与语言出现前人类的前需要知觉叠加在一起的。
人体也是诸多对象中的一个对象,区别在于大脑对人体的高度控制(Delanda, 《唯物主义现象学》,3页)。人体作为对象影响了其它对象也被它们所影响,而获得客观机会和客观风险。活过的身体:我们也经验了它的内在环境,懂得如何利用它的运动状态、姿势、和某一动作带给我们的诸多可能性,和与视觉场产生的相关性。大脑对世界的再现与我们视觉地经验到的世界之间,是有巨大鸿沟的。宇宙由对象构成。身体、大脑和心灵也是对象。心灵既管脑,也管身体。
到底是直接知觉了对象性(客观性),还是它也是被陷在纯主体性的世界里的?
生物进化是机会主义式的。当感性器官开始进化,世界必须已经具有它能利用的很多东西在:空气,和氛围,光线里必须已经充满了符号(Delanda,《唯物主义现象学》,7页)。
是什么符号?肯定不是象征符号(指号,symbols),而是标志(index)和图形(icon)。
标志:烟标志火。猎人寻猎物的踪迹。法医找指纹和DNA。医生寻找症状。
图形与它代表的对象类似。插图表示或具有相同的构成成分。地图与城市。
当前的神经网络训练:它能识别标志和图形吗?
不能。
只有人才能识别它们。
那么,机器人画家在画什么?
是在打印它对于某种画的要求的数据的计算结果。
人脑是接受了整个主题的复制品吗?
不。
那人在组装自己?
是的。
人看到了0.01%的自己都不到,其余的,全是人自己去递补式组装出来的。人是一个被人看着办的东西。
有地图,没错,但人手里或脑中还有一张自我组织的地图。我们总是将图形和标志杂交了之后,再来使用的:这就是GPS。
手机定位:街道和那个气球点同时出现在我们的手机屏幕上。组装出了:地点。



十三、前  言


总之,这事关如何让对象扁平相处,平等涌现。在气候变化中,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你也将不得不学着去联合海藻、金枪鱼、雏菊、奥密克戎,去幸存。这样涌现出来的新行动者网络,才是你的未来。在人工地球上,你住,物也将来占领你家。请别忘了你身上有这菌菇性,其实,什么都能成为你的器官,不行,那就学学昆虫、学学疫情期间那个翻墙去拾荒的80岁老太太。你应该成为纸板箱的纸板箱,奥密克戎的奥密克戎,才对啊。


拐入这个会让你一不小心就踩着自己的那个已不大人类的故事的尾巴的白色褶子-屏风后,你会被汪建伟的这组扁平主义作品激烈地排练,像外交官,你将不得不与各种对象作无底线的政治协商,才能脱身。他的思辨主义艺术将带你走出原有的道德和美学,用更大的东西,来评判你当下的作为。








金锋工作室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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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艺术-小说”:我们认为,上面展示的这种新的批评方式,就是“艺术-小说”。艺术家在用这种格式不断编目自己的文本-作品-实践,批评者也是。我们坚信,每一个人都是在用这样一个艺术-小说做编目的构架,来收/降服发生到我们身上的已很科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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